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斗罗小说网 www.dlxs.cc,美人挑灯看剑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?鲜明,后又?很快黯淡下去,水一冲,就什么都没?有了,“……和尚,我不明白。”

    不明白,为什么就连太乙也要眼睁睁地看,人间一点?一点?,如风沙摩崖一样,将?小师祖,将?神君渐渐淡忘。

    东洲的灯霄年年复年年,一年比一年盛大。

    文人墨客,洋洋洒洒,写下无数歌颂太乙镇中钧的诗篇,纸灯竹灯,从此被赋予了寄托哀思追悼,膜拜英魂的含义——可?谁知道,当初的太乙放飞纸灯,只是不想让小师祖在夜晚独登高台的时候,只能面对死寂漆黑的山影?

    陆净真的不明白。

    他?可?以高高兴兴地庆祝好友离开,去了幽冥,去了黄泉,却始终不能明白,为什么要这样,任由人间将?神君,将?过往的一切一点?一点?遗忘。

    就像一场不动声色的谋杀。

    是的。

    陆净觉得?这就是一场谋杀。

    一场属于笔墨纸砚的谋杀,一场属于史书春秋的谋杀。人们用一个新的语境替代一段旧的过去,用一个新的含义取代一段旧的回忆。久而久之?,哪怕再有人提起“神君”“四极”,再有人说起“太一”“太乙”,熟悉的字词,说的也不是最初的人和事了。

    这就是一场漫长的、声色不动的、连根拔起的谋杀。

    偏偏,所有能与旧时代回响的人。

    都在沉默。

    陆净想做点?什么,想写些什么,想让人间记住些什么,可?一落笔,文章未成,书卷先焚,神君的一切,都成了不留于世的禁忌……陆净不知道,这到底是仇薄灯自己不愿意人间记住他?,还是另一个人不愿让人间对他?肆意评判。

    “可?被人记住,对他?又?有什么意义?”

    不渡和尚问。

    茫茫似雪的芦花在风中起伏,瞎了眼的不渡在月光中跌坐,眉目平和。

    “陆十?一,人们为什么会信神拜佛?”他?轻声问。

    陆净摇摇头。

    “因为无能为力。”不渡和尚拈了一朵芦花,又?放飞它,它在月下于江面漂泊,“十?一,生于天?地,渺若埃尘,无枝可?依,无岸可?泊。时势一星半点?的变化,落到人们头顶,就是毁天?灭地的灾难。”

    如此渺小,如此脆弱,如此孤独。

    “所以,人们求神拜佛,以此为寄托。”

    不渡和尚俯身,从江水中拘起一捧水,水荡漾着盈盈月色:“为神者的悲哀,就在于这里……祂们如此强大,如此可?怕,连名字也是祭词祀语。那?些哀凄的哭声,绝望的呻//吟,便能通过这样的方?式,传到祂们的耳中。”

    所以,太古之?古,家家有巫,人人皆巫,上下相通,明神往来。

    所以,要一剑了断平生。

    要把过去全?都焚尽,也要把未来付诸于火,要把神君的一切从世上抹去,要世人再不能向神君悲哭祈求,要世人彻底忘了,这世上还有这么一尊神……不要再记得?他?的名字,不要再称颂他?的名字,不要再记得?他?的历史。

    爱他?也好,恨他?也罢,都终止吧。

    “十?一,”不渡和尚松开手,让那?一捧水回归江中,“不要再写了。”

    “让他?解脱吧。”

    月光照在不渡的脸上,面色如玉。他?的琉璃身在重定天?地的夜晚碎去,他?的戒疤在退出佛宗后散去,他?成了没?有受戒没?有僧牒的和尚,发下了不超度尽世间冤魂恶鬼,不证菩提的宏愿。

    ——他?永远也成不了佛了。

    可?他?坐在山水之?间,肩停凫徯,神色平和,陆净却觉得?他?比以往任何?时刻,更像一尊活生生的佛陀。

    “我明白了。”陆净说。

    他?松开笔,看它沉进江中。

    许久。

    “我只是……”陆净低垂着头,顿了顿,“不渡,你知道风花谷和厌火岛开战了吗?”

    不渡和尚转动佛珠的手一顿。

    陆净望江水将?笔端未散的浓墨晕开,又?冲散:“我只是有些害怕。”

    怕什么,他?没?说,不渡和尚却明白了。随着时岁流逝,人间更迭,纷争忽而起,又?忽而平息,一些事情回首再看,便带上了不一样的色彩与意味。神君与天?道离开人间,到底是他?们厌倦了,还是……

    这个人间神君无处容身?

    若是前者,自当举杯相庆。

    可?若是后者呢?

    ……随着神君入荒,而与仙门保持冷漠关系的妖族;渐渐淡出视线的月母、牧狄;已经恢复了神智,却只书信往来,寥寥几笔的仇薄灯……太多太多幽暗晦涩的事情潜藏在岁月向前的美好面纱之?下。

    陆净不敢也不愿深想。

    就这样吧。

    就当做是天?道受够了人言纷杂,受够了谁都可?以随意地、漫不经心地议论亵//渎他?的神君,所以他?把神君的一切都据为己有了,连只言片语都舍不得?留给人间。

    可?黄泉路很长。

    天?地重定后的第二个千年,陆家的十?一郎下了黄泉。

    人死之?后,魂魄要把生前走过的地方?,逐一走过一遍。飘飘忽忽间,他?走过枎城,走过烛南,走过梅城,走过许许多多山许许多多河。生前经历的一切,就像从沙丘里浮起的石头,那?样清晰了然。

    最开的二十?年,药谷繁花似锦,尔后的十?二年,人间天?地惊变。

    短短三?十?二年,奠定了他?一生二三?千年的色调。

    他?自己重新走过,倒不觉得?有什么可?后悔的地方?,做得?好做得?坏,都是他?的选择,都是他?自己担的结果?。可?在即将?接近幽冥的时候,他?忽然开始害怕,数千年下来,他?就算再怎么对自己有信心,多多少少还是变了一些。

    ……他?还是最初由娘亲手把手,一笔一划,写“江湖”的孩子吗?

    ……他?还是枎城夜晚,万千火把,扶摇直上的少年吗?

    ……他?是否已经在不知道的时候,有所改变?

    仇大少爷如今又?怎么样了?他?那?么口是心非一个人,太乙所化的燃虫往来于人世间,是不是其实还在沉默地注视着人间的风起云涌?……那?么,在幽冥之?下,仇薄灯又?是以怎样的心情,凝视他?们走过的路?

    不插手,不干预。

    静默地看年少的朋友死去。

    左月生是他?们中最早下幽冥的一个,他?魂归幽冥时,又?是怎么样的一场相见?

    是悲是喜?

    黄泉路很长,长到无数心事纷纷扰扰,怎么也扯不断。

    黄泉路很短,短到只够他?匆匆找回年少的模样,甚至来不及打?量一下,自己的白衣够不够白,自己的折扇够不够漂亮。

    一路上乱七八糟想了那?么多,最后什么都没?派上用场,左月生拖着他?就进了石亭,堆积如山的书卷后转出熟悉的身影。重逢来得?吵吵闹闹,吊儿郎当,猝不及防——就像那?一年枎城,满城风动少年郎。

    ……书卷堆积如山,写下的一笔一划,刻满了好友嘻嘻哈哈的笑容。

    这样,他?们依旧相互陪伴着,走过了好多年。

    够了,这就够了。

    不要怨怼,不要心结难解,不要面目全?非,他?们要还是最初的,骄傲张扬的模样。

    他?们要不能终止的死局,在自己手里结束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“喂!!!”

    “有种你别跑!”

    “你当我傻啊!停下来找揍?”

    恍神间的陆净被一边扭头,一边跑的小孩拦腰撞了一下。七八岁的小屁孩“哎呦”一声,捂着额头,一屁股坐在地上,后边跑过来两个气喘喘虚虚的孩子,一个提着根枯树枝,一个拖张破渔网。

    破渔网当空一撒,将?跌在地上的小鬼网了个正好。

    “跑啊!!再跑一个试试!”拖渔网的孩子一扯绳口,一脚踩在地上的倒霉蛋肩头,“我妹妹的头绳呢!藏哪去了”

    “谁偷你妹妹的头绳了?”倒霉蛋儿嘴硬,“我是看她头发卡树杈上,乐于助人了一下……”

    “呸!”

    陆净退后一步,把这个舞台给他?们让了出来。

    挨揍的小鬼干打?雷不下雨地嚎起来,试图朝他?求救。陆净“刷”一下,打?开折扇,像模像样地抬头看天?:“哎,这天?气真好,这云这白……”

    “十?一,你眼睛没?问题吧?”一道声音打?背后传来,一转头,背着破草帽的道士狐疑地打?量他?,“这大太阳的,哪有云?可?差点?就要把贫道的骨灰给烤……”

    陆十?一咳得?惊天?动地。

    半算子刹住话头:“贫道的意思是,落脚的地方?在哪?”

    陆净怅然地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……所以说,为什么到最后是他?变成了老妈子啊!明明一开始是娄妈子操心的啊!

    “四合院在东头,”陆净把扇子丢给半算子,带他?穿街过巷,“胖子那?厮来得?早,把北边的好屋子给占了……哦,西边的屋子是我的。剩下的东边跟北边,你趁秃驴还没?来,自个挑一个。”

    半算子低头掐指:“东屋破财,西屋血灾……嗯……”

    “得?了吧你,就你这狗屎运,住哪里不倒霉?等?等?!”陆净忽然警觉,“你去住东边的屋子,别跟本公子挨着,我可?不想被你拖得?十?赌九输!”

    自打?半算子晓悟得?道后,终于不再十?卦九卦差,还有一卦特别差了,勉强称得?上个货真价实的“神算子”。不过,占卜之?术,是洞悉命数的禁忌之?术,占卜多了,就容易遭到反噬。这一反噬,那?运气……

    咚!

    低头掐算的半算子被路面的槐树根绊了个正着,摔了个狗啃泥。

    陆净:……

    默默离这家伙远了点?。

    半算子熟练地爬起来,习以为常地继续向前走:“东边、西边……诶,不对啊,仇施主的呢?”

    陆净看傻子般,看了他?一眼:“人有道侣的家伙,怎么可?能跟我们挤一个院子?——他?们自个在东街买了套小院。”

    “也是,”半算子醒悟,“洛施主是个有钱人,自然不会吝啬这点?。”

    见他?心态平和,陆净就郁闷了。

    心说,这牛鼻子和秃驴,那?都是出家人,左月生那?是把钱当自己的老婆,这弎孤寡那?都是理所当然的事,可?怎么偏生他?也跟着孤寡?真是奇了怪了,分明他?这般玉树临风,风流潇洒……

    怎么就没?个漂亮的刀修或剑修姐姐看上他??

    真真是怪事一桩。

    “十?一!牛鼻子!你们两个磨叽个什么!”说话间,左月生狼狈不堪,被一只大公鸡从街那?头撵过来,“赶紧过来帮忙啊!我操!别啄老子——”

    陆净、半算子:“……”

    这就是不入轮回的一点?小小后遗症:

    会随机对生前怨念最深的某一样东西有点?本能的畏惧。

    所以……

    左月生,你对没?能把娄江养的那?只八哥撵出烛南到底有多深的怨念啊喂!!

    “一饮一啄,皆为因果?。”街道那?边,一个光头和尚眉目慈悲,双手合十?,“阿弥陀佛,善哉善哉。”

    “少在这阿弥陀佛了!”

    陆净一步上前,去逮那?半飞半跳的大公鸡手中。

    “娄妈子可?没?来,再不干活晚上谁都别想吃饭了——呕!这鸡怎么还往人头上拉屎的啊,我的头发!”

    鸡毛与落花齐飞,刀剑共长天?一色。

    等?到日落西山,仇薄灯提着几道用阔叶扎好的饭菜跟师巫洛一起过来时,就看到四合院庭院跟走廊上,七零八散,全?是鸡毛跟鱼鳞。正中间的石桌上,勉强摆了七八道乌漆嘛黑的菜肴。

    仇薄灯沉默了一下,冷静地转头:“算了,走吧。”

    这些二缺是谁?

    不知道,不认识。

    “仇施主!仇施主!”昏暗里蹿出个秃头,伸手挽留,“仇少爷人美心善!洛施主天?造地设,万年好合!救救小僧的五脏庙则个——”

    正正经经地坐在院廊中,陆净左月生等?人一脸“我出息了”,你捅捅我,我捅捅你,全?都在嘿嘿傻笑——能让幽冥人间两界主宰给他?们下厨,这不是出息了是什么?虽说师巫洛之?所以下厨,完全?是为了仇大少爷就是了……

    可?管他?呢。

    重在结果?!

    “仇大少爷!我不吃辣!”左月生举手。

    “仇大少爷!芦丁鸡蛋我想吃糖心的!”陆净举手。

    “仇施主,小僧近来爱吃咸口……”

    “仇施主……”

    仇薄灯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?剑呢?!

    太一剑丢在幽冥没?带出来,仇薄灯四下搜寻了一圈,看陆净的短刀丢在洗菜的木盆中,挽了挽袖子就要过去,被师巫洛轻轻握住手腕。

    院中四个孤寡顿时“哇”声四起。

    仇薄灯磨了磨牙,朝他?们露出一个要多温和有多温和的笑,笑得?陆净左月生几人汗毛倒立,只觉大事不妙。

    约莫两个时辰后,庭院中,风灯摇曳,流光如水。石桌上摆了不下三?十?道菜肴,全?用淡青花的碟子盛着,在烛光下,色香诱人。就是这么多的菜肴,大半都被整整齐齐排到两张椅子前,盘叠盘,垒了起来。

    余下几人面前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小叠子。

    “来,来来!继续继续!”仇薄灯拿了双玉筷子在敲酒杯,充当行酒令,“谁赢了这盘槐花麦饭归谁!”

    容貌冷俊的师巫洛坐他?旁边,正在不紧不慢洗骨牌。

    “来个头啊!”陆净满腔悲愤,将?牌向前一推,“您们作弊!”

    仇薄灯一挑眉:“陆十?一,饭能随便吃,话可?不能随便说,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出千了?”

    陆净:……

    是没?出千,但?天?道气运比出千离谱多了好吗?!

    “月亮升上来了。”不渡和尚忽然道。

    其他?人急忙抬首赏月。

    原是想借此打?断赌局,不过一抬头,众人却真的吸引了——巨大的白月穿过婆娑树影,刚刚好,停在一根孤独的槐枝上。树叶,槐花,被照得?清清楚楚,风一吹,就微微起伏。月光像水银,槐花像冬雪。

    左月生大笑举杯:“来!喝酒!”

    “喝个痛快!”

    花开得?正好,月满得?正好。

    酒也正正好,一切都是清朗飞扬的模样。满座熏然,觥筹交错间,不知酒过几巡。陆净抱坛,对槐花唱“凤求凰”,左月生拍案,不知在跟谁算账。半算子醉倒在地上,不渡和尚把佛经倒唱……

    “若人生可?以自己选,我要当个钱庄的大少爷!”左月生对月举坛,“吃饱睡,睡饱吃!”

    “那?我、”陆净把自己翻了个面,傻笑,“我要当个说书先生!”

    “那?贫僧去给你砸场子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敢!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醉鬼们大笑,闹作一团。

    “若有另外一种可?能,”仇薄灯踩着凳子,在摘高枝上的槐花,侧头笑着看树下等?他?的师巫洛,“换我越千山,跨万水,去见你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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