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斗罗小说网 www.dlxs.cc,朝圣者的追逐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    四个月的驻村工作终于结束了。张浩天回到拉萨已是傍晚,推开家门看见正望着门口的田笑雨。俩人都为对方的变化感到惊讶。

    田笑雨把张浩天从头看到脚,眼泪含在眼里,说:“这么瘦,这么黑,胡子拉碴的,我都认不出你了!”

    张浩天放下行李,目不转睛地看着田笑雨突飞猛进的身材,拉住她的手转了一圈又一圈,说:“四个月变化这么大,规模惊人啊!”

    田笑雨把张浩天拉到床边坐下,把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。“感觉到没有,儿子听见你的声音激动不已,在里面手舞足蹈呢!”

    张浩天的手一放上去就清楚感觉到孩子有力的扭动。他像触电一样收回来,怔怔看着田笑雨。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,有点手脚无措,有些心慌意乱。田笑雨微笑着看着张浩天,再次把他的手拉过来,说:“儿子和你说话呢!”张浩天这才镇定下来,小心翼翼体会着指尖的触动,觉得既奇妙又兴奋,说:“生命以这样的形式宣布它的存在,太不可思议了!就要当爸爸了,可我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!”

    “我一直在问儿子,想不想快点见到爸爸妈妈啊?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知道是儿子?”张浩天抽回手看着田笑雨。

    “因为我想给你生个儿子呗!”田笑雨幸福地靠在他肩头。

    张浩天笑了,摸摸她的脸,问:“去医院检查了没有,孩子怎样?”

    “医生说挺好的。就是我的腿肿得走不成路。编辑部为了照顾我,只让我上半天班,重活累活他们都抢着干!”

    张浩天把田笑雨的腿抬起来架在自己膝盖上轻轻搓揉,“过几天我就请假送你回去,让妈妈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。”

    田笑雨把桌上几封信拿给张浩天,“妈妈来信说,孩子的东西都备好了,啥也不让我们准备!”

    “你看妈妈就是操心,她说被子、衣服、尿布,准备了一大堆,让我早点送你回成都去!”张浩天捧着信边看边说。

    “妈妈说,连婴儿车、小玩具都买好了!还说连医院都为我们联系好了!”田笑雨说了这么多才想起他还没有吃饭,忙站起来。

    “我回来了,这些都交给我!”张浩天走到锅边掀开盖子。

    田笑雨把他拉回来,“你教我的菜都学会了。今天你就尝尝我的手艺吧!”

    张浩天笑了起来,“好啊,我今天就坐享其成!”说完坐到一旁,拿起桌上的“高原日报”翻看起来。看见副刊的面貌又有了新变化,说:“驻村时我就仔仔细细看了你办的每一期副刊。太精彩了,耳目一新。我们报社的才女,真是名不虚传啊!”

    “我的副刊已有了自己的名牌栏目,在全国都小有名气了!”

    “比我强!”

    田笑雨手忙脚乱地把面端过来,把筷子递给他,“尝尝!”

    张浩天放下报纸吃起来。不咸,也不淡,没有味道。不,是很鲜的味道,但鲜得有点怪。张浩天吃完了,把汤都喝尽了也没有猜出她在汤里放了什么。

    “好吃吗?”田笑雨小心翼翼地问。

    “好吃,很鲜,就是不知道你放了什么高级佐料,鲜得我的舌头都要麻掉了!”张浩天吐吐舌头。

    田笑雨端起张浩天的碗,把最后几滴汤倒进嘴里,仔细体会了一会,又跑到锅边拿起一个瓶子,说:“哎呀,我把味精当盐放了!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全吃完了嘛!”

    张浩天笑笑,“你就是什么都不放,我都觉得好吃!”

    田笑雨不好意思笑了,“其实,你走后我很少做饭。罗大姐经常喊我去她家吃饭,有时还做好了端来。丹丹还帮我做过几顿呢!”她拿起手边织好的一件毛衣,“看,罗大姐教我织的,试试合适不。”

    张浩天接过来摸了一下,温暖、柔和。但他还是责备道:“什么时候不能织,累坏了怎么办!”

    田笑雨又拿起一个枕套,“看,我还给儿子绣了一个小枕套。”

    张浩天看见枕套上绣着一只活泼可爱的小猴子,长长的尾巴勾在树枝上,正伸手去摘一个粉红色的桃子。他说:“辛苦你了!一会烧水给你洗洗头、揉揉腿,美美睡一觉。”收拾好碗筷,张浩天打水给田笑雨洗头洗脚,扶她到床上靠着。他摸了摸田笑雨湿漉漉的头发,转身拿起电吹风为她吹干。

    电吹风响起,把一股股暖风吹送过来。田笑雨说:“还记得你送给我的这个电吹风吗?每次拿起它都能感到你的温暖。”

    张浩天拿出一个日记本递给她,“这是我驻村时写的日记,看看!”

    田笑雨看见字里行间除了他对自己的思念外,还有不少日常工作和生活的片段。她翻到“望果节”那一页念起来:“青稞熟了,田野里一片金黄。人们像过节一样从四面八方聚集起来,转田祈祷,载歌载舞,尽情释放着心头的喜悦。‘望果节’就是村民期望丰收的节日啊!这天……”田笑雨突然呻吟了两声。

    张浩天停下来,问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田笑雨看看窗外,问:“外面是不是下雨了?你儿子一听到雨声就手舞足蹈的!”

    张浩天关掉电吹风侧耳聆听。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轻轻柔柔,打在窗户上星星点点,瞬间汇集成千百条线挂在玻璃上,像什么人在作画。富有变化的雨声带着它特有的节奏,时紧时慢,时重时轻,像天使在唱歌。他说:“拉萨气候越来越好了,晚上还经常下点雨。”

    田笑雨又翻了一页继续念道:“准备了好几天,胡坤终于带领全村人开始架桥了。没过几天,桥墩就很快屹立在宽阔的河道中。村民看到了希望,对他充满了感激……”田笑雨又皱了一下眉头,“你儿子踢了我一脚!”

    张浩天笑道:“竟敢对妈妈拳打脚踢,看你出来怎么收拾你!”

    田笑雨喘了一口气,又翻了一页:“桥终于建成了,全村男女老少端着青稞酒、捧着哈达走出来。他们在桥上挂起了彩旗和经幡,敲锣打鼓,又唱又跳……”这次田笑雨大口地喘气,痛苦地呻吟起来。

    张浩天把电吹风扔在一边,问:“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田笑雨蜷缩成一团,“是不是要生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会呀,才八个月……”看见田笑雨痛苦难支的样子,张浩天很慌张。掀开被子看见一小片血迹,他惊叫道:“怎么办,怎么办?”手忙脚乱一阵后突然想起了罗静,忙安慰道:“笑雨,你坚持一会儿。我这就去叫罗大姐!”

    很快,罗静和林江涛浑身湿漉漉地赶了过来。罗静看着田笑雨脸色煞白捂住肚子大口喘气,疼痛越来越急。她知道情况不妙,说:“快送医院,拿上孩子的衣服。”

    张浩天说:“我们本想过两天就回成都的,没准备衣服。”

    田笑雨指着柜子,“那里有两件你小时候穿过的……”

    罗静翻出一件花棉裤看了看,“这怎么行!”转身嘱咐林江涛:“你去叫辆车,我回家找点旧衣服。”

    罗静挎着一个大包袱回来的时候,林江涛叫的车也来了。张浩天把田笑雨抱进车里。林江涛快速带上门。他们冒雨来到医院。

    待产室里传来田笑雨阵阵撕心裂肺的喊叫。每一声都让张浩天头皮发麻,两腿酥软。他在走廊里来回走动,时不时趴在门缝里张望。一个女医生推开门,说:“孩子有些缺氧,大人体力不支。我们正在想办法!”说完就关上了门。

    张浩天的心“咯噔”一下。他想推门进去,可一只手把他推了出来。罗静和林江涛虽然在不停地安慰张浩天,但他们内心也很恐慌。

    张浩天走到走廊尽头推开窗户,看着刚才还温柔似水的小雨突然变得十分急促,打在冰冷的玻璃上“噼里啪啦”。雨水夹杂着雪花在夜空中急速坠落,像是千万条从天射下来的银箭,让他心乱如麻。“孩子缺氧,大人体力不支”他一遍遍机械地重复着医生的话。她和孩子不会有什么危险吧?这个念头一闪现,张浩天的额头就冒出层层冷汗。他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,把刚才的不详念头咽回去。

    天微亮的时候,医生终于走出来,摘下口罩露出了笑脸,说:“生了,儿子!大人孩子都平安!”

    张浩天转身就要冲进去。医生拉住他:“现在还不能进!”

    张浩天看着林江涛和罗静,久久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罗静瘫坐在椅子上拍着胸口,说:“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!”

    林江涛狠狠给了张浩天一拳,说:“你儿子咋就知道你今天回来了,非急着出来见你不可?”

    “那当然,他是谁的儿子!”张浩天拍拍胸脯。

    田笑雨和孩子很快就被推回了病房。张浩天伏身亲吻着田笑雨的额头,说:“谢谢你,辛苦了!”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刚刚出生的儿子。孩子被一个小棉被包裹着,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,皮肤毛茸茸的,脸蛋红彤彤的,鼻子挺拔、小嘴微翘、眼睛黑亮。“简直是个小精灵!”张浩天惊喜不已。

    罗静说:“你看他的眼睛,又黑又亮,长得多像浩天!”

    林江涛说:“我看像笑雨,鼻子、眼睛,多么秀气!”

    罗静这才想起忘在走廊上的包袱,立刻转身去取。拿进来翻出一件花棉裤就笑了,“浩天,你小时候的衣服怎么这么花哨?”

    张浩天笑了起来,“听我妈说,她以为我是个女孩儿,准备的所有衣裤、被褥都是带花的。”说完又盯着孩子看起来。

    林江涛看见张浩天的鼻子都快贴在孩子脸上了,说:“真是百看不厌啊!以后有你看的时候!”

    张浩天不好意思对他们笑笑,目光又转向孩子。

    林江涛看看表,对罗静说:“我俩回去把最后那只鸡杀了,给笑雨熬点鸡汤,让浩天在这里好好陪陪笑雨。”

    “最后一只鸡?就不要杀了!”张浩天说。

    “最后一只鸡也是给笑雨准备的。本来想吃完最后一只鸡你们就回成都了。没想到提前生了,正好杀了给笑雨补补!”罗静说。

    张浩天看看田笑雨,俩人都无比感动。

    他们走后,张浩天抱着孩子看了又看,说:“罗大姐说像我,我怎么觉得像你。鼻子、眼睛都和你一模一样嘛!”

    田笑雨很虚弱,但满脸幸福,问:“给孩子取什么名子呀?”

    “我早就想好了,不管叫啥都要有一个你的‘雨’字。而且,你生他的时候一直在下雨,这是天意!”张浩天轻轻放下孩子。

    孩子突然哭了几声。张浩天又抱起来亲了一口,看着田笑雨说:“孩子饿了,你给她喂口奶呗!”

    田笑雨笑道:“现在哪有奶啊?你给儿子喂点水吧!”

    张浩天温好水,颤抖着给孩子喂了一口,“儿子,人生第一口食物竟是你爸爸喂的水,记住哟!”

    中午,洛桑和梅朵带着三岁的女儿来到病房探望。

    梅朵说:“昨天浩天才回来,今天儿子就出生了,真是神了!”

    洛桑说:“浩天,你从此就要开始水深火热的洗尿布生活了。当年我就一边洗一边想,为什么孩子会有那么多的屎尿!”

    张浩天说:“多少我都愿意洗!”

    梅朵倒了一碗酥油茶给田笑雨,“我们藏族妇女生完孩子就要喝这个,体力恢复得快!”

    田笑雨端起来美美地喝了一口,说:“真香。”

    洛桑说:“笑雨,以后我们每天都来给你送,保准你又白又胖!”

    梅朵把女儿拉到床边,说:“快过来看看弟弟漂亮不?”

    梅朵的女儿走到床边认真看了一会儿,问:“弟弟怎么这么小,什么时候才能长我这么大?”

    梅朵笑起来:“弟弟多喝奶,能吃饭了,就长大了!”

    临走,梅朵的女儿把洋娃娃放在襁褓边,说要送给小弟弟。

    梅朵说:“弟弟是个男孩子,不喜欢洋娃娃!”

    她固执地说:“弟弟肯定喜欢!”

    田笑雨接过来,笑着说:“我帮弟弟收下了,谢谢你!”

    下午,徐致远和杨丹丹来医院看望田笑雨时,李小虎和德吉也在病房。杨丹丹进门就说:“笑雨,我生在了路上,好歹是在回家的路上。你可倒好,这怎么回去?你妈妈看见了多心痛!”

    张浩天说:“谁知道会这么快,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准备。我手忙脚乱的,多亏罗大姐帮忙。”

    李小虎笨手笨脚抱着孩子,说:“我正式申请当孩子的干爹啊!”

    张浩天说:“美死你吧!有本事自己生去!”

    李小虎的眼睛瞪得溜圆,说:“你别气我,上午我刚和德吉去领了结婚证,到时我俩生两个、三个,气死你!对吧,德吉?”

    德吉笑着捶了他一拳。

    徐致远问李小虎:“你们真的领证了?”

    李小虎说:“成天看你们出双入对的,我早就嫉妒死了!”

    杨丹丹问:“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啊?”

    李小虎看看张浩天,说:“你有儿子我结婚,双喜临门!干脆过两天我就把婚事办了,一起高兴高兴怎么样?”

    张浩天说:“好啊,我双手赞成!”

    蓉蓉趴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宝宝,愁眉不展的样子。

    杨丹丹问:“蓉蓉,你看小弟弟长得像干爹还是干妈?”

    蓉蓉撇着嘴,说:“原来小弟弟才是干爹的儿子,我不是!”

    大家都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徐致远摸着蓉蓉的头,“傻儿子,到现在才闹明白。不过,干爹干妈什么时候都和亲的一样,记住了吗?”

    蓉蓉把头扭到一边,“不一样,就是不一样!”

    李小虎逗他:“以后让德吉阿姨也给你生个小弟弟,好不好?”

    蓉蓉摇摇头,说:“我不要小弟弟,我要妹妹!”

    李小虎气得想揍他。大家笑成一团。

    第二天,田笑雨喂奶时突然发现孩子精神不好,还不停吐奶。她焦急地喊:“浩天,你看孩子怎么了?”张浩天看见孩子微张着嘴无力吸吮,心中一惊。他抱起孩子走到窗户旁,借着自然光仔细端详孩子的脸。看见孩子嘴唇青紫,呼吸急促,他赶紧去叫医生。

    几位医生来到病房做了初步检查,不安地交换了一下眼色。其中一个握着听诊器的医生对张浩天说:“孩子有些问题,我们要带走做进一步检查。”一听说要带走孩子,田笑雨死死抓住孩子不松手,又哭又叫。张浩天心如刀割,轻轻拉开她的手,眼睁睁看着医生把孩子抱出病房。

    很久,医生才悄悄进来把张浩天叫到办公室,说:“我们怀疑孩子心脏有些问题,心肺功能很差,目前严重缺氧,又是早产儿。我们很担心……”

    张浩天还未等医生说完,就催促:“缺氧就赶紧输氧啊!”

    医生不忍心看他的眼神,“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。我们怀疑你的孩子患了高原性心脏病,如果是那样,就急需手术。可这么小的孩子要做这么大的手术……”

    张浩天感觉天旋地转,恳求道:“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!”

    医生犹豫了一下,说:“我们现在请儿科大夫来会诊。”

    张浩天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病房。

    田笑雨的眼睛一直盯着他,脸色惨白而恐怖。

    张浩天握了握她的手,强装轻松,“别急,医生正在会诊!放心吧,孩子不会有事的!”说完扭过头,不敢再看田笑雨的眼睛。与其说他在安慰田笑雨还不如说是在宽慰自己的心。

    天已经黑了,医生再一次把张浩天叫了出去。“经过会诊,你孩子的确是高原性心脏病。目前病情发展较快,身处高海拔地区不利于病情控制。就目前孩子的状况看,就算是脱离缺氧环境恐怕也……”

    张浩天如五雷轰顶,浑身不停颤抖,紧紧抓住医生的手,几乎要给他跪下,“请你一定要救救他。他还那么小啊……”

    医生轻轻推开张浩天的手,掏出一张病危通知单让他签字。

    张浩天把通知单撕得粉碎扔在地上,用力摇晃着医生的手臂,一遍遍重复:“请一定要救活我的孩子,求你们了!”

    这时,李小虎和德吉走了进来,看见张浩天痛苦得要晕倒,忙过来扶住他。张浩天甩开他们的手扶住墙壁,背对着他们无声哭泣。他的双肩剧烈抖动着,手指把白墙抓出一道道痕迹。李小虎和德吉安慰他的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。他仰望高高的白墙默不作声,目光呆滞。许久他才慢慢转过身,轻声说:“我要去看看孩子。”

    在急救室,张浩天看见了躺在暖箱中一动不动的孩子。他小小的身体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管子,额头上插着针头,身上缠满了胶布,紧闭双眼,胸口微微起伏,偶尔无力地握一下小小的拳头。毛茸茸的头发贴在汗淋淋的额头上,脸蛋没有了红晕,又黑又亮的眼睛也不见了!这就是自己可爱的小精灵吗?张浩天不忍心再看下去了,退出来无力地靠在墙上,双眼紧闭,浑身颤抖。

    李小虎扶住他,“你不能倒下,笑雨还需要你!”

    德吉不知如何安慰他,呆呆地站了一会,说:“我去找院长。”

    院长立即召集几个科室的专家赶来会诊,之后走出来告诉张浩天:“目前,我们对小儿高原性心脏病还没有有效的解决办法。不过,我们已经和成都华西医院联系上了,准备请他们那里的医生赶紧安排手术。你们准备一下,明天飞往成都。”

    李小虎说:“我现在就去民航局,保证能拿到明天的机票。”

    张浩天感激地点点头,抱着一丝希望回到病房,把惊恐不安的田笑雨紧紧抱在怀中,一遍遍安慰:“不会有事……”

    深夜,张浩天趴在田笑雨脚边刚刚眯了一会儿,一个医生悄悄走进来把他拉起来。并未闭眼的田笑雨紧紧抓住张浩天的手,说:“让我去看看孩子。”

    张浩天拍拍她的肩,“没事的,我一会儿就回来。”

    在走廊里,医生难过地告诉张浩天:“你的孩子刚才出现了多次窒息性休克,我们经过全力抢救,但是……”

    张浩天的头“嗡”一下,感觉一股强大的电流通便全身。他的脑子一片空白,嘴唇颤抖,呆呆地看着医生。

    医生停顿了一会儿,说:“我们没能挽救过来……”

    张浩天感觉电流终于击穿了自己的心脏。他浑身抖动,身子一晃,差点摔倒。医生一把抓住他,说:“再去看看孩子吧!”

    外面还在下雨,还有闪电。每一道闪过的亮光都像一条条通电的高压线,一次次电击着张浩天的胸口。那些从天上扑下来的雨线化成了长长的利箭,正把万箭穿心的痛刺过来。挂在窗户上的水珠已经汇集成了永远也流淌不完的泪河,流啊流!张浩天不知道是怎么来到急救室的。他拖着沉重的脚步,像穿过了一条又黑又长、阴森冰冷、永远没有尽头的隧道。他颤栗着抱起双眼紧闭、没有生气的孩子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,还想把他暖过来。“我的小精灵!我的小精灵呢?”

    一个小小的生命来到世上才短短两天,六十个小时,就这样悄悄走了。这是为什么啊!张浩天的手在颤抖,心在流血,感觉孩子就像一只可怜的羔羊,正在自己怀中一点点软下来,一丝丝冷下去。他紧紧抱住孩子,死死咬住牙,不让自己哭出声来……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医生从他怀中抱走了孩子,塞给他一张死亡通知书。他抖抖索索握住笔,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,许久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,扔掉笔仰天大喊一声。

    声音穿透黑暗的隧道,飘向阴冷的夜空……

    张浩天拖着沉重的双脚回到病房。田笑雨看见他像掉了魂似地走过来,惊恐的目光突然暗淡下去,愣了两秒中,便晕了过去。

    张浩天急忙跑过来抱住她,拼命喊:“医生……”

    苏醒后的田笑雨呆呆地看着墙。张浩天坐在木凳上抱着头。地上的洋娃娃躺在角落里。俩人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,也不知道此时是白天还是深夜,是春天还是冬季……

    李小虎拿着机票跑了进来,喊道:“拿到了,机票拿到了!”看见他俩死灰一样的脸,他傻傻地站着,机票轻飘飘的落在地上。

    这时,周逸飞提着一篮鸡蛋来到医院。见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,拉了拉张浩天的衣袖,说:“怎么回事,生儿子还愁眉苦脸的!”

    张浩天没有说话,也没有动。周逸飞看看失魂落魄的田笑雨,再看看还在发呆的李小虎,不知发生了什么事。旁边病床上一位妇女小声说:“生了儿子,可惜又死了。”周逸飞像突然被人敲了一闷棒,手一松,一篮鸡蛋落在地上摔得粉碎。看见楚楚可怜的田笑雨,他心痛不已,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。

    风在咆哮,水在奔流。

    穿着红色袈裟的僧人盘坐在拉萨河堤,面朝大河,双目紧闭。他快速地捻动佛珠,口中念念有词,为一个刚刚逝去的生命超度。

    悲喜就在霎那之间,幸福喜悦转瞬即逝。短短两天,张浩天就仿佛经历完了人生的四季,从幸福的巅峰直落痛苦的深渊。他还没有来不及回味和陶醉初为人父是什么滋味,就从蜜罐滑落到了苦缸。

    张浩天在拉萨河边慢慢走着,紧紧地抱着儿子小小的、冷冰冰的身体。他的动作极轻、极慢,好像害怕把孩子吵哭了、弄醒了。

    李小虎和洛桑跟在张浩天身后,看着他悲凉的身影,不知他是踩在云端还是踩在一团棉花上,摇摇晃晃,走走停停,好像难下决心。洛桑也像走在云里雾里,脚下软绵绵、轻飘飘的。李小虎觉得一团草堵在胸口,喘不过气来。

    风很大,不停吹起张浩天的衣角和头发,好像要把他连根拔起。他把孩子紧紧贴在自己没有多少温度的胸口,希望仅有的一丝热量能尽快传到孩子身上,让孩子冰冷的身体暖和起来、温热起来。他沿河走了好长一段,好像终于选中一个地方停下来。他朝江中看了看,然后转身朝河中央走去。一步一步,水淹没了他的双腿,刺骨的寒气立刻深入骨髓,但是,他觉得最冷的地方不是脚而是心,但心已经结冰了,不跳了。血液也凝固了,不流了。血管里全是亮闪闪、带尖的冰凌,正一刀刀扎着他破碎的心。

    李小虎见河水已经没过了张浩天的胸口,可他还在朝江心摇摇晃晃地走,喊道:“浩天,停下,不要走了,把孩子放下!”

    僧人睁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,加快了诵经的速度。

    张浩天什么也没有听见,继续走着,一步一步。脚下的鹅卵石很滑,他身子一歪差点倒下去。但他很快站稳脚跟,把孩子高高举起,不让冰冷的浪花打湿孩子的棉被。激流一阵一阵涌动,张浩天的身体也跟着河水不停晃动,摇摇欲倒。但他始终举起孩子,高高举起向河中央走去。

    洛桑大喊:“浩天,危险,回来!”

    僧人再次睁开眼睛看着他们,提高了音量,加快了节奏。

    张浩天继续走着,一步一步。河水灌进他的嘴里,打湿了他的脸颊。张浩天觉得喘不过气来,但是依然没有停下脚步。一个大浪打来,几乎要把他和孩子一起卷走,他不得不停下来,站在滔滔江水中发愣,好像突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。不一会,他好像又想起来了,身子晃了晃,慢慢掀起被角,在儿子冰冷的小脸蛋上亲了最后一下,依依不舍地把孩子轻轻放在水面,轻轻推了一下,说:“我的小精灵,走吧,回家去吧!”

    僧人突然站了起来。他脸色通红,面朝河面快速转动佛珠,嘴皮上下翻飞,诵出的经语像是湍急奔流的河流,像是疾驰而过的大风,像是长擂不止的铜鼓!

    江水涌动,推着孩子来回摆动,可就是不走。张浩天又用力推了一下,说:“走吧,回家去吧!”孩子慢慢顺着江水飘出两米,突然又转了一个圈停了下来,一动不动。张浩天一愣,伸出手想把孩子勾过来,可是,太远了。他又往江中走了两步。河水爬上了他的额头,几乎要淹没他的头顶。

    洛桑和李小虎同时大喊:“浩天,危险!”

    张浩天不顾一切伸出手去,可是,一个大浪打来,卷走了孩子。张浩天的手停在空中,眼睁睁看着江水无情地带走了孩子,在水面上飘啊飘,越来越远……

    张浩天最后一点力气也用到了极致,身体一软,晕倒水中。

    李小虎和洛桑冲过去把他拖上岸来。张浩天浑身湿漉漉的趴在河滩上,把头深深埋在沙堆里,双手紧紧攥着两把沙土,浑身颤栗着,压抑的哭声像把锯子拉扯着李小虎和洛桑的心……

    僧人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静。他朝着河水流动的方向慢慢走着,诵经声越来越远、越来越轻……

    此时,张浩天的母亲正在成都的家中为张浩天即将出生的孩子缝制衣服。她在灯光下穿针引线,可颤颤巍巍好半天也没能把线引过去,便走到张浩然跟前,说:“穿上!”

    张浩然放下电视遥控板,把线穿好递给母亲,看看她手中的小衣服,说:“妈,你准备做多少,差不多就行了!”

    母亲瞪了他一眼,“你懂个啥!刚出生的孩子一天尿十几回,不是屎就是尿,没有十套八套,哪够用?”说完又走到墙边翻看日历,自言自语地说:“你哥他们也该回来了吧?这非要等到快生了才往回赶啊!我就担心像他们那个同学……”

    张浩然打断她,“妈,你就是瞎操心,怎么可能都生在路上。”

    这时,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。母亲向儿子摆摆手,“我去接,一定是你哥打来的。”她拿起电话就听到了张浩天的声音。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,说:“已经生了?还是个儿子!太好了,妈为你们高兴啊!什么……没了……”她声音一紧,握住电话的手剧烈颤抖起来,一口气憋在胸口,身体瘫软下去……

    张浩然回头看时,母亲手中的电话已经“砰”一声落在桌上。他赶紧站起来扶住要倒的母亲,抓起电话大声喊:“哥,你说什么?嫂子生了……又没了……”他愣了一下,又听见张浩天在电话那头强忍悲痛的声音:“多劝劝妈妈,不要让她太难过……”

    张浩然放下电话,把母亲扶到沙发上坐下,又倒来一杯水,轻轻拍打着母亲的后背,安慰道:“妈,你可千万别想不开。哥嫂他们在那边正难过呢!你要是有个什么事,我怎么办?”

    母亲半天才哭出声来,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,“我儿咋这么命苦啊!为什么非要去西藏?要是当初我听你爸的话拦住他,也不会有今天的事了……”

    张浩然端起水递给母亲,“现在说这些有啥用嘛!”

    电话这头,张浩天感到自己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无助。看着窗台上早已干死的“死不了”心如死灰。他需要安慰,渴望扶持,也想找一课树靠一靠。可是,此时此刻,他又能向谁诉说呢?此时,所有的自信和坚强都被突然抽空,再也控制不住的悲伤袭上心头。多少天来,他一直强压住心中的悲痛,没在田笑雨面前流过一滴眼泪,刚才又故作轻松地和母亲通了电话,但就在放下电话的瞬间,他感觉一直插在胸口的尖刀猛地被人抽了出来,鲜血正汩汩地流淌,越想止住伤口,痛苦就越深。他多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,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啊!

    他慢慢松开紧握的电话,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找到了释放的出口。他趴在桌上痛哭失声,任泪水尽情流淌,让痛苦撕裂胸膛。哭声穿透办公室的门,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,飘进黑洞洞的雨夜里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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