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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展乔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。一无所获,毕竟三十几年了嘛。只是她多少期望能找到和石山河同年的老人,或许他们还记得当年的事,提供一些可让她往下追寻的蛛丝马迹。

    找是找到了两个。一个老太太,不论问她什么,一律摇手加摇头,嘴里嚼槟榔,脸上面无表情,半个字也没说。一个老先生呢,频频指向老太太,叽叽咕咕鸡同鸭讲。

    如果没有宗康,她连鸡同鸭讲都讲不来呢,这里的人都说台语或福州土话。

    小村里总共加起来不会超过十五户人家,这儿的人都务农,现代年轻人哪肯下田?不是求学就是求职,都到大城市去了,剩下老人家守着祖产祖业,及极少数的第二代和第三代。

    后面那两代对那么久以前发生的事不会知道的。展乔望向好奇地远远躲在一边偷看她和宗康的一群小孩,摇摇头。

    “大?陶肟赡茉侗日飧鋈菀滓坏恪!闭骨蔷谏サ剜?br>

    “我们是外地人,就这样冒出来,打听的又是在那个年代算是很不名誉的事件里的人,即使有人还记得,谁愿意提起嘛。”宗康说。

    展乔转向他。“啊!”她说。一语惊醒了她。

    “啊。”他学她,笑道:“而且你问人家的口气,好像你是警察,来这调查走私或谋杀案似的,吓都给你吓呆了。他们没有马上跑进屋子锁上大门就不错了。”

    展乔跺跺脚。“你干嘛不早点提醒我?现在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我们还在现场,又没走远。”

    他思索着。

    她看着他。“想到没有啊?想那么久。”

    他事实上老早就有主意了。为什么犹豫,他也不晓得。

    “想是想到了,怕你一会儿又说我违反规则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“好像你一直很守规则似的,是”

    “说得也是。”

    她要问他这次打算违反哪一条,他牵起她的手就拉着她大步迈向前。

    “喂,宗康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勾肩搭臂呀,放心,你绝对不是我的兄弟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,我是”

    他们原已走到村口,准备离开,现在一往回走,那群小孩嘻嘻哈哈跟在他们后面,比手画脚、叽叽呱呱。

    展乔扭头看他们一眼,问宗康。“你要干嘛?放开我啦。”

    他放了她的手,却改为搂住她的腰,孩子们嬉笑得更来劲、更大声。

    “宗康,你到底搞什么鬼?”她涨红了脸。

    而她越扭动身体要挣开,他搂得越紧。

    “合作一点嘛,别让人以为我要当众强暴你。”他小声对她说,一面朝两旁屋舍外好笑又奇怪地望着他们的村民微笑着。

    “合作什么?你不说清”她发现又来到那位一径嚼槟榔、不说话就是不说话的老太太面前。

    老太太仍坐在门口一张矮木凳上,瞄他们一眼,朝地吐一口槟榔汁,然后站起来,拾起板凳,转身走进四合院。

    “刚才我们问住在那边的老先生,他叫我们来问她,对不对?”宗康说。

    “刚才她如果是装聋作哑,现在她更干脆,理都不理了,怎么问?哎,要问人话,用得着对我动手动脚吗?你该抓着不放的人是她才对吧?”

    “她会告我非礼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会。喂!”他搂着她也进了四合院。“这下子她还可以告你非法入侵民宅了。”

    左右和正前方,一共五扇门。

    “她进了哪一边了?”展乔咕哝。

    彷佛回答她似的,老太太从左边靠里面的一间出来了,但看到他们,马上退回去,并倏地关上门。

    “现在我们知道她在哪了。”宗康说。

    “宗康,你就这么闯进来不大好吧?”

    “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,还有你和我在一起呀。”他俯向她,笑道:“难道你会见死不救?”

    认真说起来,她才是该在前锋的人呢。展乔看着他,一颗心莫名所以地在胸口乱撞,因为他的脸好近,因为他的口气好像他们是生死患难与共的伴侣,因为他还搂着她。

    她来不及回答他,他对着门向里面的人说了一些话。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?”她小声问他。

    “我说你是我太太,我们是石山河和尤采琴的后代。”

    她吃一惊。“什么?你”门打开了,老太太张大着眼睛看他们。

    石山河和尤采琴相差三岁,这个数字已是个忌讳,而尤采琴比石山河大,加上两家境况悬殊,女方父亲是雇工,母亲给人帮佣,主人就是石家,他们一开始就注定是悲剧。无奈尽管双方家长皆竭力阻止、禁止,却阻挡不了两颗坚持执着相爱的心。

    石家长辈以为让石山河去外地,一面读书一面学做生意,多见见世面,自然就会忘掉家乡的乡下女人,却不料此举只是助燃了相隔两地的两个人的感情,而导致后来不可收拾的结局。

    离开小村后,宗康重复翻译他从老太太那听来的故事,和石山河告诉展乔的大致相同。

    宗康对老太太说,他是石山河的儿子,展乔是尤采琴的女儿。他俩结婚是先斩后奏,等见了双方父母,才发现他们有可能是同父异母手足,因此一同来到父母家乡,要问个水落石出。

    展乔觉得宗康这个谎扯得好大胆,编得好荒谬。可是她知道,若非如此,老太太不会让他们进屋,同时骇得开了金口,同他们详述当年情事。

    “幸好她最后才想到问我们几岁,”展乔做个鬼脸。“要是开头就发现我们年纪不对,可糗大了。”

    宗康大笑。“谁想得到她竟然是尤采琴的姐姐呢。”

    结果老太太激动地抓着展乔,问尤采琴现在何处,希望久别的姐妹能相聚。

    展乔只好说尤采琴已去世。

    “石山河也是听别人如此告诉他。哎,尤采琴要是还活着,我的罪过可大了。”

    展乔无奈地叹气。

    老太太痛哭流涕时,她又窘又不安得不知如何是好。“你跟着流泪时,我松了一大口气。你‘母亲’去世了,你若没有一点悲伤的样子,可就穿帮了。”

    展乔瞪他一眼。“我才不是装的。我真心为尤采琴的遭遇难过。”

    宗康拉起她的手紧握着。“我知道,逗你的嘛。你从离开那,就一脸的愁云惨雾。”

    展乔把手抽回来。“当然愁,当然惨了,连尤采琴的亲姐姐都不知道她的下落,我们上哪去找她?”

    “你非要连夜赶回台北,就有其它线索找她吗?”

    宗康提议他们在东石过一夜,或许第二天再回小镇去打探打探,展乔坚决反对。

    “你不是说尤采琴的姐姐说,她是尤采琴唯一还活着的亲人吗?她便也是唯一的可能线索了,还回去,去问谁呀?”

    宗康总觉得一定有他们疏忽之处,只是他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,而展乔急着北上,他只有顺着她。反正他心中另有打算。

    “石山河提过他曾遇到一位同乡,”展乔若有所思道。“他应该有这个同乡的联络电话或住址,那也可以勉强算个线索。他说他明天走,我今晚赶回台北,就是要去找他,总比跑回六南村瞎碰瞎问的好。”

    宗康点点头。“那就这样吧。”

    展乔心烦地叹口气。“哎,另外一个才更头大,找都没个线索可以开头。”

    “嘎,还有一个找初恋情人的啊?想不到有情的死心眼还真多。”

    “啧,不是啦,这位老太太要找她的儿子。”

    展乔把她所知道的告诉他。他皱皱眉。“你说得对,这个的确更伤脑筋。”

    “哎呀!”她拍一下腿,拍得又响又用力,却拍的是他的腿。

    “哎哟。”他喊。

    “你哎哟个什么劲?”

    “你打我嘛,腿耶,是肉耶,会痛的耶。”

    可不是吗?她的手还在他腿上呢。她不好意思地缩手,但他按住它。

    “嘿,别想消灭证据。先告诉我,你哎呀什么东西?”

    “我想到我居然没问那老太太姓什么、叫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她妹妹是尤采琴,她当然姓尤嘛。”

    “啧,不是那个老太太”她又举手要打他,这次是真要打他一下。

    他抓牢她的手,握在手中。“逮到了吧?我们今天就只见到那么一位老太太。

    我看你是找借口吃我豆腐。不必如此嘛,嘿,欢迎你占我便宜。”他拉着她的手摩挲他的腿。

    “少臭美。”她把手抽回来,脸已先红了。也不晓得她脸红个什么意思。

    “男人哪,我摸到不爱摸了。何况兔子不吃窝边草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兔子吗?”他恶作剧地张大眼睛打量她。“不像耶。”

    “哼,我是玉兔旁边的嫦娥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我勉强算是后羿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干嘛要勉强?”

    他只是咧着嘴笑。她推他一下。“笑得那么诡诈阴险,说呀。”

    “你看你,又找机会摸我。”

    她把两只手抓在一起,继而一想,不对呀,如此不就等于承认她摸他了吗?

    其实她平常对男人不会这样拍一下、打一下、推一下的,她总觉得那是些很女性化的撒娇动作。

    不,她才不是撒娇呢。为了向自己证明,她用力再推他一下,推得他倒向一边

    “就摸你怎么样?”再加上个威风八面的凶相。“你说不说?”

    宗康叹一口气。“我想不说的好。”

    “偏要你说。”咦,不对,这听起来又女性化了。她改口道:“非说不可,这是命令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如此,我说啰。”

    “说!”

    “嫦娥是历史上古典美人之一耶,古典美人都是温柔婉约的,哪里像你

    你别误会,我不是说你不美”

    “不必越描越黑。”她的脸色已经变了。“像我怎样?”

    “你生气了,我不说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给我说完。像我怎样?”

    “不说不说,”他头摇得好似波浪鼓。“等一下你恼羞成怒,我就惨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说的话,你就完蛋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保证你听了不发火。”“我不发火。”她咧着牙对他笑。“嗯,我在笑呢。快说。”

    “你发誓绝不生气。”

    “我还跟你立山盟海誓呢。说呀你!”

    “山盟海誓更好,我哎哟,你又打我。嫦娥就不会像你这样粗鲁、野蛮、凶恶。”

    “哼,不打你,你还不说呢”她借故杏眼圆瞪。“嘎?你说我什么?”

    他笑着两手伸在前面当盾牌。“你保证过不生气的哦,而且是你逼我非说不可的,我不过是遵从你的命令。”

    展乔气不出来倒不是因为她的保证。她的懊恼呢,她心里明白,是针对她自己。

    而她的个性是公私分明的,绝不会拿别人当出气筒。

    “该从的时候不从。”她嘀咕。“不该从的时候瞎从一气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第八条规则吗?”

    “去你的。”她举起手,又悻悻放下。

    “没关系,你打吧,打是情骂是爱。咦,自从你和我见面在一起,好像对我不是打就是骂哩,呀,展乔,原来你对我已情深似海,爱得如火如荼。哎,我真是该打,”他很轻地打自己一巴掌。“我还以为我是在可怜的单恋呢。”他执起她一只手,温柔地说:“展乔,乔乔,请你原谅我的愚钝吧。”

    她应该感到好笑的。她是笑了,却笑得十分羞赧,整张脸火红,只是她自己不知道,看不见而已。

    “神经兮兮的,”她把手收回来。“就会胡说八道。”

    “看见你的如花笑面,我就算神经也心甘情愿。”“好了啦,讨厌。”她也看不见她白他这一眼,表情有多么娇嗔。“说真的,宗康,这趟幸亏有你跟来,不然我言语不通,可真麻烦。”

    “忽然这么客气,生疏起来了。你又不爱我啦?变得这么快。”他抱怨,跟真有那回事似的。

    “喂,你可不可以正经个几分钟啊?”

    “我很正经呀。等一下,你现在这样算不算骂我?”

    “你不理你了。”她环抱着双臂,靠着椅背,闭上眼睛,听她咚咚咚的心。

    你才神经呢,她暗暗骂自己,他明明是口没遮拦闲扯谈,胡言乱语,哪里是真的恋上了你?她居然一颗心如小鹿儿一般。他鬼扯了半天,恐怕只有说她粗鲁那句才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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